窗外的雨丝裹着暮春的残花,将天井青石板染成胭脂色。潘金莲倚在雕花门框边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金线绣的并蒂莲,那针脚是西门庆半月前送来的苏绣料子。烛火在她腰间鎏金银香球上跳跃,晃得石榴裙摆的暗纹时隐时现,如同她总在夜半惊醒时,被冷汗浸透的中衣下起伏的胸口。
武大郎在后厨捣杵炊饼的声响忽远忽近,她数着滴漏计算药汤沸腾的时辰。药吊子腾起的热气熏得妆奁镜面蒙了层雾,镜中那张芙蓉面便模糊成当年张大户书房里,被撕破半幅的《贵妃出浴图》。她至今记得紫檀木镇纸压住画轴时沉闷的响动,像极了她被按在书案上时,后脑玉簪磕碰砚台的脆声。
二楼传来木梯吱呀声时,她正将新蒸的玫瑰酥搁在描金瓷盘里。抬头便见西门庆玄色织锦袍角掠过门槛,腰间羊脂玉佩撞在她端盘的手腕上,凉意激得盘中酥皮碎屑簌簌落在两人鞋尖。他俯身拾起块碎屑,却顺势握住她系着红绳的脚踝,指腹摩挲着昨日被他咬出齿痕的位置。后厨突然传来陶瓮碎裂的巨响,惊得檐下白颈鸦扑棱棱飞起,她手一抖,整盘酥饼全倾在对方襟前,滚烫的糖馅顺着衣襟纹路蜿蜒成蛇。
暮色里最后一丝天光被灯笼吞噬时,王婆叩响门环的声音格外刺耳。潘金莲望着铜镜里重新抿好的胭脂,将西门庆遗落的荷包塞进妆匣底层。那里还躺着支断成两截的碧玉簪,是当年武松离乡前,从她发间摘下又生生拗折的。此刻匣中沉水香混着男子衣襟上的龙涎香,在她鼻端织成张挣不脱的网。
更鼓敲过三响,她突然对着菱花镜笑起来。笑声惊动了梁间筑巢的燕子,扑翅声里夹杂着武大郎在病榻上的咳嗽。妆奁最里层那包砒霜,裹药的桑皮纸早被她的冷汗浸透,边角处洇开墨菊般的暗痕。